我撸了袖子,蹲在房角,等偷瓦片的仆人把瓦片都揭下来了,我便上前,捏住他的后颈,把他的包袱抢了过来。
瓦片卖了五百文钱。
想要过冬,远远不够。
我思索,我还会做些什么。
我娘死后,我爹找的续弦爱打我,导致我格外皮实,后来她蛊惑我爹把我送进乡下庄子。
***了几年的农活,彻彻底底成了个农妇。
老实中透着狡猾,狡猾里藏着老实。
我在庄子里时,性格闷,力气大,到了适婚年龄,虽说也有肌肉黑亮的年轻庄稼汉子找我提亲。
但我爹不许,他不喜我,却以为我在庄子里仍然是个在受管教的大小姐。
他想待价而沽,等哪个官员的旁系看上我,让我为他勾引权贵。
我更不想做官员的小妾。
从小我娘告诉我,她在京城有个手帕交,要不是我爹被贬谪,她也不用和她分离数年。
娘说,那位朋友是个好人,她小时候身体弱,爱受人欺负,朋友总帮她。
娘死前说,她和朋友为我订了门娃娃亲,让我能不能代她去看看她朋友现在过得好不好。
于是,我攒够了盘缠,便从豫州孤身一人来到京城。
解夫人是个好人,热情地招待了我。
其他女眷却不如她友善,她们捂着嘴,看着我一路奔波而来变得脏兮兮的鞋子,挑剔而鄙夷。
当我第一次看见解怀元时,我承认,我愣住了。
我见过壮阔的山,清澈的水。
但解怀元那张脸,让山水尽失色。
他姿态贵气温雅,神情却冷漠不可侵。
他冲我拱手:「李小姐,舟车劳顿,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听说我是个农妇,不通文识字,他礼貌的姿态下,心中对我藏着深深的鄙夷。
我那时,还挺喜欢解怀元的。
我娘没说让我一定要履行娃娃亲。可我带着欢喜,又误以为解怀元也不抵触我。
这才同老太太商议,成了这门亲事。
但成亲当日。
解怀元说他突发恶疾,不可拜堂。
大嫂找了只公鸡代替他与我拜堂成亲。
那只公鸡戴了红花,披了锦袍,分外滑稽。
众人都在哄笑,我却笑不出来,低头行礼时,眼泪从盖头里掉了出来。
那日礼毕,我一个人顺着小路走,走到西北角楼,仰头却看见原本恶疾缠身的解怀元正斜斜倚在窗边,读书。
他披了件薄衫,隐隐透出锁骨。
那张极其秾丽,惊人般俊朗的脸隐没在烛火中。
有人正站在一旁,焦急劝说他什么。
他轻笑,话语顺着夜风传到我的耳朵里:「她大字不识,又从乡野来,粗蛮无比,何处配得上我,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温温书,为科考做准备。」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看他。
我感觉心中的刺痛,随着那融化的蜡烛一般,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我娘说过,仁义道德要刻在骨子里,而不是挂嘴上。
——解怀元,不过是妍皮裹痴骨,金玉藏败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