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放在冰凉的玻璃茶几上,开了免提。
不到半小时,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
客厅里昏暗的光线下,我妈正絮絮叨叨地数落我,说我不该把备用钥匙放在玄关那么显眼的地方,给了我表哥可乘之机。
她的话语像夏日午后的蚊蝇,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我没有理会,指尖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你好,是林晚女士吗?”
“我是。”
“这里是城西***,我们已收到你的报案。你确定被盗车辆是你本人名下财产,且你从未以任何口头或书面形式同意王浩使用该车辆,是吗?”
我妈的念叨声戛然而止。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她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像一个漏风的风箱。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我笑得僵硬,被我爸妈挤在中间。
那张照片还是去年过年时拍的,现在看来,讽刺至极。
“我确定。”我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波澜。
“好的,根据你提供的车辆GPS定位,车辆正在高速上向邻省方向移动。我们已通知沿途警方进行布控拦截,请保持电话畅通,随时配合我们的工作。”
“警察”、“盗窃”、“布控拦截”……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砸在我妈的神经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煞白一片。
“你……你……”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冷静地对电话那头说:“好的,辛苦你们了。”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啪!”
一声脆响。
我妈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想抢夺我的手机。
“林晚你疯了!你报警了?那是你表哥!是你亲表哥!”
我侧身躲开她挥舞的手,将手机稳稳握在掌心。
我看着她因激动而扭曲的脸,那张我看了二十八年的脸,此刻无比陌生。
“妈,法律上,未经车主许可,擅自开走他人停放在固定车位的机动车,数额巨大,就是盗窃。”
我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就像在跟客户解释一份金融合同的条款。
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我爸穿着睡衣冲了出来,脚上的拖鞋都跑丢了一只。
他六十大寿那天,收到车钥匙时那份难以言喻的感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他脸上布满了惊恐和滔天的愤怒,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赶紧给警察打电话!就说搞错了!是个误会!”他对我低吼着,声音压抑着,怕被邻居听见。
“你想让你表哥去坐牢吗?啊?他可是你姑姑唯一的儿子!”
我妈见我爸出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这么个心肠歹毒的白眼狼!”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为了个破车,要把自己亲表哥送进监狱!”
“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咒骂声,哭嚎声,指责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包裹。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只是从包里,慢条斯理地拿出那份刚办好没几天的购车合同,以及我的身份证,并排放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