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因为涉案金额巨大，被刑事拘留了。

这下，姑姑一家才真正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玩真的。

他们彻底慌了神，不再对我嘶吼和威胁，转而开始了第二套方案——亲情绑架。

于是，一场由我爸妈和姑姑姑父联合导演的“亲情审判”，在我家的饭桌上，正式拉开帷幕。

我被我妈一个电话叫回了家，她说有要紧事商量。

一进门，就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和我姑姑那张哭得红肿的脸。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没有动筷子。

我爸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布满愁容的脸上。

他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开口了：“晚晚，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我生意失败，被人追债，是你姑姑，二话不说，把准备给浩浩买婚房的首付款，十万块，全都拿出来给我还了债。”

“这份恩情，你忘了吗？”

我姑姑立刻接上话，用手帕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哽咽。

“是啊，晚晚，你小时候，你妈身体不好，有半年多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帮你妈带你。夏天蚊子多，我整晚整晚抱着你，给你扇扇子，我自己的胳膊被咬得全是包。”

“现在，你就为了那么一辆破车，要把我的浩浩，你唯一的表哥，送进监狱去？”

我妈坐在我旁边，用力掐了一下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姑姑说得对！你上大学那四年的生活费，有一部分还是跟你姑家借的！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

仿佛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刽子手，正准备对我的恩人们痛下杀手。

他们历数着我从小到大受过的“恩惠”，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将王浩偷车被抓这件事，完全归咎于我的“冷血无情”。

我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用一种审判的目光看着我。

我笑了。

那笑声在压抑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它和瓷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说完了吗？”我问。

他们都愣住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银行APP，点开转账记录。

“爸，你说姑姑借了你十万块。这笔恩情，我不否认。”

“但是，我毕业八年，每年过年，给你们的‘孝敬钱’是十万，八年，是八十万。去年，你们说想换个大点的房子，我二话不说，出了三十万的首付。这辆车，是我额外送你的六十岁寿礼。”

“我给你的，早就超过了那十万的几十倍。这笔恩，我还清了吗？”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我爸，他看着上面一笔笔清晰的转账记录，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又转向我姑姑。

“姑姑，你说你帮我妈带过我。我很感谢。”

“可我上大学时，你们家条件不好，我妈让我去你家借钱。我借了三万，毕业第一年，我还了你五万。这件事，你怎么不提？”

“王浩前年做生意赔了钱，到处借不到，最后找到我。我私人赞助了他五万，让他东山再起。这笔钱，他至今没提过一个‘还’字。这件事，你怎么也不提？”

“至于我妈说的大学生活费，更是无稽之谈。我的大学生活费，全部是我自己靠奖学金和***赚来的，我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我一笔一笔地算账，每说一句，我爸妈和姑姑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们的记忆仿佛是经过精心筛选的，只记得自己付出过什么，却完全忘记了从我这里索取了多少。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

“我还记得，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王浩来我们家玩，打碎了邻居家一个据说很贵的花瓶，邻居找上门来，要赔五百块。”

“王浩吓得躲在你身后哭，是你，妈，你逼着我出去承认是我打碎的。最后，用我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赔了那笔钱。”

“只因为王浩是‘男孩’，是‘独苗’，不能受委屈。”

“我还记得，我高考填志愿，我想报我喜欢的历史系。是你们，我妈，还有我姑姑，两个人轮番在我家又哭又闹，以死相逼，非要我改志愿，选你们认为‘好找工作、能赚钱’的金融。”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不是为我自己活了。我是为你们的期望，为你们的面子，为了成为你们口中那个‘有出息的亲戚’而活。”

我的付出，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

我的牺牲，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

而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情”，却成了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绑架了我整个人生。

说到最后，我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心寒，让我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三张错愕、难堪、又带着心虚的脸。

“这顿鸿门宴，我吃不下了。”

“如果一定要算账，那好，今天我们就把账算清楚。”

“欠你们的，无论是钱，还是情，我用这八年的青春和血汗，早就加倍还清了。”

“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留恋。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打翻了的碗盘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