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电话吵醒,是在晚上八点。
程助理打电话说,薄奕喝醉了,点名要我去接他。
「我还有事,麻烦程助理送薄先生回家。」
可下一秒薄奕阴冷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半个小时,来就签协议,不来拉倒。」
半个小时后,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薄奕面前,得到的却是他的漠然置之。
我识趣,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包间内氛围昏暗,薄奕揽着有些醉态的林清瑶,不知说了什么,羞得林清瑶直往他怀里钻。
众人起哄,薄奕护短似的拦下一杯杯递来的酒,喝得上了头,当即许了不少人的合同。
一旁林清瑶又嗔又娇,被薄奕哄着,半推半饮了一口酒,就彻底醉倒了他怀里。
周围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薄奕也笑,只是敷衍得厉害。
他把酒往桌上一推,抽出被林清瑶抱着的胳膊,给了程助理一个眼神。
我对他们的交易不敢兴趣,低着头玩手机。随之手机震了一下,一抬头,才发现薄奕在盯着我瞧。
那眼神不似适才的醉意朦胧。
他拍拍旁边的座,众人疑惑,顺着视线看来,才发现了角落的我。
他身边的朋友大部分不知道我,知道的也是模棱两可,不清不白无名无份,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我起身,自然地做到了他旁边。
他一抻手把我拦在怀里,笑着对众人说,「继续。」
薄奕很少与我一同出现在大众视野,更别说像今天这样揽着我的肩。
察觉到周围人打量的目光,我有些不自在,被揽着,好像证实了某些流言,又好像为某些人提供的证据。
我颔首,尽量表现得自然,「协议呢?」
薄奕随意摇着酒杯,「真想好了?」
「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
「我是问,你真的要离开我?」
我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心里忽得泛酸。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什么时候暗誓永远在他身边?
又是什么时候决心离开?
那时候我十八,出于年轻,爱上了二十六的薄奕。
他像兄长,像领袖,像一座横亘我荒芜人生的庙堂,适合敬仰,崇拜。
唯独不像爱人,不适合来爱。
可他偏偏就是我为自己挑选的爱人。
那时我不懂爱,只想给他他给我的一切,耐心,温柔,保护,还有他帮我慢慢褪下过往十多年的自卑与怯懦、看我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时的欣慰。
可我想要的不是欣慰,是骄傲,是能够与他并肩而立时他眼中浮现的欣赏。
我拼了命想要缩短与他的距离,可无论两条腿如何努力,也无法让两颗心更加靠近。
所以当我发现他并不需要我所能给予的一切时,我刻在骨肉里的卑怯随同绝望也一同浮现。
我又变得敏感,怅然若失,可他似乎爱极了这样的我。
他喜欢把我丢在宴会看我疯狂找他的模样,喜欢把我灌醉录我姿态尽失说爱他的模样,更喜欢把我压在身下看我痛苦又快乐求他的模样。
爱,可能就是这样慢慢被消磨殆尽的吧。
可他始终是温柔的,会及时出现,会用我的手机录像,更会在我不愿的时候自己解决。
他明明可以做更多不好的事,可是他没有;他也可以不做很多好的事情,可是他做了。
有时候我会不懂,这真的是他口中爱人的方式吗?
如果他喜欢伤害、驯服,那他的那些温柔、耐心又都是假的吗?仅仅只是为了更好地「爱人」?
我不觉得他在对我说谎,也不觉得他恶不可赦无药可救;可我也不懂要怎么谈相信,谈接受,谈原谅。
毕竟在他看来,我依附于他,爱他,配合他,他觉得我也喜欢这些事,享受这些过程,他很愉快,他也让我很愉快。
如果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很愉快,他为什么会感到抱歉呢?
如果他都不抱歉,我要怎么宽恕,怎么原谅,怎么释怀,又怎么下决心离开呢?
我帮他骗自己,就像他说的,我适合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