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丞相许衡下了朝,便听到了下人从府中报来的消息,说是他的夫人生了一个女公子,这位女公子乃是上面三位哥哥之后丞相夫人苏瑾生下的第一个女儿。
因为排行第四,所以府中的人总是称她为四姑娘,许衡回府见之大喜,遂取名为锦瑟。
丞相府得了个女公子,在京城中消息自然不胫而走,不过两日,京城道贺的人便已经踏破了丞相府的门槛。
因为夫人苏瑾容貌本就属上乘,所以生下的这个女儿自然也是肖像其母,甚至比其母更貌美些。
锦瑟身边买了两个丫鬟,一个叫水秀,一个***兰。
春兰被买入府中时也不过十岁,与自己的主子锦瑟的年纪一般大。
水秀长她一岁,性子却并没有她稳重,有时说错了什么话,还会被嬷嬷狠狠地斥责一番。
这天嬷嬷听说水秀不甚打翻了四姑娘让人给大爷送过去的甜汤,不禁罚她跪在院子里,还冷笑着折辱了一番:“莫要因为你有几分姿色,就生了什么坏心思,你这样卑贱的奴婢,大爷那样神仙一样的人能看的上?若你以后再这样惹麻烦,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水秀,迟早你会如同她们一样被主子打了板子卖进窑子里去。”
“她们”便是春兰还没进府之前服侍四姑***人,因为做了想要***大爷的糊涂事,所以被夫人苏瑾做主打了二十板子之后卖到了窑子里去。
在这丞相府里,每个进来的丫鬟似乎都要被人耳提面命一番,那就是不要去招惹府中的大爷。
论其缘故,不过是丞相府除了丞相之外的三位爷中,大爷是生的最好的一个。
因为生的好,所以这位大爷便惹来了不少桃花,京城里的名门千金们丞相府自然不能轻易得罪,但府中越了规矩的下人确是能够随意处置的。
嬷嬷骂了水秀一番之后,或许是觉得累了,这才停歇下来去瞧一旁的春兰,见春兰低垂着眉眼,不知听没听的进去,只也冷冷的看着她出声道:“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丞相府的奴才,奴才的身份不用我告诉你们吧,一辈子就是当牛做***命,若是存着攀高的心思,以后若是死了莫要拉上我!”
春兰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看着不远处哭哭啼啼的水秀,十分尊敬的出声道:“是,多谢嬷嬷教诲。”
嬷嬷见她这样听话,心里存着的气也消了个大半:“春兰,我知你是个明事理的,这样一番告诫,也只不过是想让你们认清自个儿的身份,若是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来日受了苦,你们便是再想回头也难了。”
春兰当然知道嬷嬷说这一些话是好意,所以自然听的进去,她为人通透,平日里少言寡语,再连总是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只叫人见了也生不出什么嫌隙来。
嬷嬷走了之后,春兰便自顾自的回了屋,她虽与水秀一同进府,可并不亲近,因为是大丫鬟,所以也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即便这屋子里连扇窗户都没有,可她还是极为庆幸的。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在她还没记事的时候便被亲生父母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若不是府中的下人柳娘出府探亲在路上捡到了她,说不定如今的她已经赶去投二次胎了。
柳娘一生没嫁人,自然也没有孩子,所以在路边捡到了春兰的时候,即便她已经奄奄一息,她还是十分惊喜的抱了回去,然后四处请大夫来为她治病。
因为并不是什么大病症,大夫把了脉之后便很快的判定了病因,小春兰的病是在妇人生产时太过于缓慢,以至于她在里面憋的太久伤了根本导致的,虽体弱多病,但只要好好将养,与性命是无碍的,只不过此生应当都不能做任何重活。
柳娘对大夫道了谢之后,这便把小春兰抱回了家。待她与父母讲明缘由,便收了春兰为义女,托付在了父母身边。
就这样,小春兰养在柳娘父母身下到了十岁,二老因病亡故,她才被柳娘带进了这丞相府中来,做了四姑***婢女。
春兰自被柳娘那日从路边救起之后便有了一个秘密,这秘密并没有人知晓,就连她最亲近的柳娘她也从未提起过,其实她若非真正的春兰,她乃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位现代人,因为在上班途中出了车祸,再次醒来之后便穿进了这孩子的躯体里。
她刚住进这副躯体里的时候的确不适应,只不过日子久了,地久天长,也就这样生活了下来,直到如今已经到了十五岁。
平日里除了去四姑娘处伺候之外,闲暇时她便总待在屋子里,不是看书,便是拿针线给柳娘与自己做衣服,即便是水秀有时候来寻她出去逛街,她也总是避而不见。
十四五岁的年纪,并非只想闷在屋子里,只不过春兰知晓水秀虽说去逛街,不过是找个地方来窥探大爷的行踪罢了,想想她都觉得胆寒,大爷作为丞相嫡子,况且身上还挂着官职,身边意识不乏护卫,若是水秀哪日被发现了,依着大爷冷酷狠辣的手段,定会被打死,偏她还傻傻的不知晓此事的严重性,春兰提点了两次之后,见她依旧那般,便也随着她去了。
其实她当真想不明白,府中的大爷虽美貌名声在外,可于此同时他折磨人的狠辣手段也是众人皆知,难道水秀当真是不怕死吗?
据说上一个试图***他的人,已经被他剥了皮做成了灯笼挂在了书房外,即便是想想,春兰都已经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莫说是***,就算是看到她也会躲得远远的。
门被人推开,春兰见柳娘抱着已经晒干的衣服走了进来,她赶忙站起身迎了上去:“娘。”
柳娘含笑把衣服递到了她的手里:“今日四姑娘处你不当值?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春兰把衣衫放到床上一件件的叠着,遂开口道:“今日水秀惹得嬷嬷不快,所以也牵连着我回来的早了些,不过晚间还是要过去给四姑娘守夜。”
柳娘也多少听闻了些水秀的事,只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她莫不是被迷了心窍?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那大爷虽俊美,可我每次在夫人的住处看见,心都突突的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人拉下去剥皮做灯笼。”
春兰被她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你莫要怕这样狠,就算大爷再心狠手辣,也是能分得清孰是孰非的,你又没做错事,无需的这样怕他。”
柳娘见女儿发笑,不免也有些着恼的走过去去挠她的痒处,春兰怕痒,不断的在榻上翻滚躲避着,闹了片刻,母女俩都累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春兰看着头顶的床帐,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柳娘转头看向她,见她鬓发散乱,脸上还黏着几缕发丝,尽管这样凌乱的模样,可还是能窥见她的容色不俗。
皮肤白皙如玉,人又纤弱,说是冰肌玉骨也不为过,若不是平日里她往脸上盖了几层粉遮住自己的气色,只怕会更惹眼。
春兰定了定神,接着便从床榻上爬了下来,穿上绣鞋,整好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她这才对着榻上的柳娘道:“您累了一天了,今儿个便在我屋子里睡吧,我去给四姑娘值夜去了。”
柳娘“哎”了一声,卷着锦被便睡了过去。
或许是刚才的玩闹太过于激烈,春兰感觉到自己头上都已经覆上了一层细汗,她最是喜洁,于是便在井边打水洗了把脸。
待擦干净之后,本想着再进屋子里扑上一层粉,可想着柳娘已经睡下,若是开门必定又会惊扰到她,只能作罢,她存着侥幸的心思,想着反正是晚上,她又是在四姑娘院子里伺候,这样的时辰,想必是撞见不到什么男子的,所以也遂就放下了心。
因为是深秋,即便是白天再暖和,晚上春兰也不得不再在衣服里加上一件小衫,今日守夜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刚进府的小丫鬟,春兰见她身上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婢女衣衫,便知道定是院子里的丫鬟为了欺负她,特意如此做的。
她默了片刻,随即竟瞧见对面的小丫鬟正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她见春兰的眼睛看了过来,于是腼腆一笑道:“姐姐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我来看着就好了。”
春兰也不与她客气,只在旁边的阶梯上坐下,然后对她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听她问话眼睛一亮,随即开口道:“我叫秀林。”
春兰听到此名字不由的一笑:“木秀于林,想必你家里定有读书人吧?”
秀林有些诧异的点点头道:“姐姐竟也通文墨,我爹爹的确是读过几日书的。”
不过三言两语,春兰便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丫头的底细,她不由的在心里思量道,这样一个心思简单的小丫头,进了这府中,以后定会吃亏的。
或许是今夜确实太冷,而面前小丫头的眼睛又太亮,她想了许久还是低声道:“你刚来这府中,想必是没有经由过人教导的,你知道这丞相府里有几位主子吗?”
秀林脸上一怔,随即低声道:“丞相府里最大的主子定是丞相大人,除了丞相之外还有夫人,然后便是府中的三位爷和屋中的四姑娘了。”
春兰见她还是知道些东西的,于是有些欣慰的点点头然后道:“丞相是一家之主,自是我们最该敬重的主子,夫人喜静,平日里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自是不会有什么差池,只不过府中的三位爷可并不是我们这些丫鬟能惹得起的,特别是大爷许长颐,你若是听我的,以后见到躲的远点就是,至于二爷许敏德,三爷许静阑,平日里若是见到,自行礼离去便是。”
秀林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多谢姐姐告诉我这些,只是为什么见到大爷要躲,但另外两位爷就不用?”
春兰不欲多说,只低垂下眉眼道:“你自照我说的做就是,保你以后在府中平安无事。”
秀林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谢姐姐提点。”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俱都住了嘴。
只见守门的侍卫过来禀报道:“春兰姑娘,大爷来了。”
春兰听到此话不由的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晓得是谁来了,大爷,许长颐,他怎么那么晚过来了。
虽心里惊讶,可春兰的面上并没有一丝显露,只向着门口看去,只见黑乎乎的门口,有一盏灯笼静静地亮着,而灯笼后,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不太能看得清此人的模样,但却能看清他身上穿的衣衫,是上好的翠云锦,想必这便是那位大爷了,春兰登时从阶梯上站起来,直奔着屋里去禀报。
外面站着的许长颐不期妨对上了一双亮的惊人的眸子,他一怔,待再回过神看去只见纤瘦的影子已经迈步进了门里。
旁边的侍从年宝不由的“咦”了一声,许长颐向他看了过来,只见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四姑娘身边伺候的这个丫鬟我认识,乃是夫人身边一位嬷嬷柳***女儿,上次见时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如今竟长那么大了。”
许长颐听到此并没有出声,抬头只见刚才进屋的人终于出来了,她低头慢步走到他面前距离三四步的地方停住,然后行礼出声道:“奴婢参见大爷,四姑娘让大爷进去。”
许长颐想瞧清楚她的模样,可见她的头低的很低,于是不由的嗤笑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一个婢女,就算是长得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他如今已二十有二,自然也是见识过风月场的人,刚才见她的动作,他又岂会猜不出来她的意思,只不过嗤笑她太过于看的起她自己,堂堂一个奴婢,就算抬起头来他也不惜的多看她一眼。
进了屋之后,许长颐看见自己的四妹正捧着一本书倚在美人榻上看,不由的笑道:“四妹,你如今日日看书习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相府是要出个女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