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透过出租屋狭小又略显破旧的窗户，能够用余光隐约地看见楼下停着的车子。车子和新闻里出现的一样，是浅蓝深紫相间的颜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每辆车的车身上都印着醒目的黑字 W***，也就是写作督查会（Writing Inspector Section）的英文缩写。

看到这一幕后，张帅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瘫坐在地板上。好在被眉头紧锁的李要命一把拉住，然后又带着命令的严肃语气低声道：“别过来，会被他们发现的。”

“知、知道了。”他***回答的声音带着颤音。

李要命拉着他在不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手在窃听上烦躁地***。她最终啪的一下将***放下，让张帅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激灵。

“我来找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李要命叹了一口气。

“我说啊，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也在气头上的张帅不由得拍案而起，继续补充道：“我本身能够通过这次小说家证答案的！但是李要命你突然出现了，还揪着衣领不让我写死你！现在连督查会的人都来了，你说说是谁的责任？”

“嘘。你这么大动静，是巴不得督查会的人发现你啊？”女人上前一步，按住了张帅的脖子，中断了他接下来的满腹牢***。

“我错了，命姐……先松手。”脸已经憋红的张帅求绕道，不忘喊出小说里反派对李要命的敬称。

李要命松了手。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了半晌，直到她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将张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从男人上身满是泥渍的西装、到极为不搭配的松垮运动裤，再到脚上不合时宜的洞洞鞋。

“你穿拖鞋去答案，怪不得过不了。”

她放弃般地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帮你吧。否则，你只能马上去违规写作改造所读名著去了。”

“我穿拖鞋是因为现在是雨季啊！我可不想让我仅有的一双运动鞋开胶！再说了，我哪有那么……”

还没等张帅说完，李要命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跟我走。”

“等等，要命，就这么走了，那我的东西呢？”他恋恋不舍地看向身后的出租屋。

“你这个破房子有什么可留恋的，再说了，你不是没交这个月的房租吗？跑了正好。”李要命不耐烦地攥了攥张帅的手腕，攥得他一阵生疼。

“我好不容易在旧物市场淘来的机械键盘啊！”张帅感叹。

女人头也没回地回答道：“键盘重要人重要？你可是马上就要被关到违写所里了。再说了，你那破键盘值几个钱。”

“我还有电脑要带走啊，我之后的故事大纲都在里面！没有它们，我怎么继续写故事啊？”张帅哀嚎道。

李要命的步子停顿了，她松开了手，转身看着男人，顿了顿道：“我倒是觉得，你应该重新构思之后的故事了，无名氏。”

“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写死你吗？我都说了，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

“不光是这件事。”她盯着男人不解的目光，继续道，“你现在的小说写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无名氏？你觉得，我今天是因为什么见到你的。”

她对上张帅深邃的黑色眼睛道：“而且，你能做到的不是吗？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会经历怎样的命运、世界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你的心中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女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张帅的心头一震。蓦地，他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咽了咽口水，迎上李要命的目光。

“所以，你会跟我走的吧？”夕阳的光芒照在女人身上，金灿灿的颜色，让她凌厉的性格都柔和了几分。

“……嗯。”张帅点点头，跟上了李要命的步子。

两人出了八楼的房门，刚走进楼梯间，便听到楼下远远传来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地能够听到人在说着：“有证无名氏住的房间号刚刚查清了，是在顶楼 802 号房间。但是欠租两个月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住。”

“糟了，他们来了。”李要命一边观察着楼下的动静，一边将房门掩好。

“我说，要命啊，我肯定跑不掉了。不如我现在跟督查会的人自首，也能得到个宽大处理。”张帅盯着楼下的人想了半天道，“你别管我了，不能受我连累，让你被抓住。”

李要命转过头，恶狠狠地白了张帅一眼，将他的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有没有火灾备用逃生楼梯？”她急匆匆地问。

“有倒是有，只不过平时都被锁起来，根本打不开。”张帅一边回答，一边在脑海中构思被关入违写所的故事。包括但不限于，住的地方是一个比他现在租的房子稍大的苦闷公寓、每天必须阅读超过八个小时还没被禁止出版的删减版名著、早晚在人的监督下慢跑三个小时。虽然对张帅来说，是不愁吃喝的轻松生活，但不得不说的是，如果写出来，应该会是很无聊的小说。

“就是这个门吧？”李要命的话将张帅从幻想带回现实。

他上前一步，使劲拽了一下门，紧锁着的大门纹丝不动。而后回答道：“没错，就是这个，可是根本打不开。”

“这么拉的话，确实是这样。”女人的语气倒是十分轻松，“不过可以踹门试试。”

“我被房东追着要房租的时候，都没拉开这扇门。”张帅抱着下巴回忆了一会儿，指着门旁边的垃圾桶道，“我就是在这里被房东大妈的拖布击中臀部的，那天我……”

“砰——”的一声。还没等张帅的话说完，眼前的防盗门便被踹开。

张帅张大嘴巴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手道：“对啊！要命，你会武术的！我怎么忘了给你加过这种设定的！”

收回腿的李要命站定后，白了张帅一眼道：“你还真是……对武术一窍不通。”

“那可不，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吧。”张帅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道，“当时写你会武术的时候，我在网上搜索了半天，也没分清楚招式，就随便写了一点……啊，疼疼疼——”

女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让张帅吃痛地叫了出来。

“嘘！”李要命一把将张帅拽进楼梯间，小心翼翼地合上楼梯间的门，低声说道，“小点声，督查会的人应该已经上楼了。”

“对、对啊。”张帅有些尴尬地点头。

“我说你啊。”女人一边飞速下楼，一边抱怨道，“你是想被关进违写所啊？”

“当然不想……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张帅气喘吁吁地跟紧女人的步子。

“你想被关在阴暗的小房间里？”李要命反问。

“比我现在的出租屋大。”张帅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想每天都读那些删减版的世界名著？”女人继续问。

“我读书读的不多。”他不得不承认道，“或许正是看看名著的机会”

“还有刘文国的枯燥小说。”女人补充了一句。

“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书的。”

李要命转过头，看了张帅一眼，又回过头去，慢悠悠地开口说了句：“那按照文字作品管理法案，你至少十年不能考小说家证了。”

“我也不想考了……还是、还是快点跑吧。”

被李要命拽着手臂，从昏暗潮湿的楼道逃出，走向未知的雨后阳光下时，张帅这么想，他果然还是想成为小说家，他还是喜欢写小说。

小说《小说家证》 第三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