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恒的瞬间

光阴揉碎后分给时间的每一个瞬间都是限定的，或许是光影穿过树枝间隙的那一刹，或是蝴蝶振翅的那一秒，亦或是天边落日余晖消失的那一幕。

这一次次的瞬间对我来说都只是时间的痕迹，转瞬即逝。

但在那一天，因为父亲，瞬间对我来说有了永恒的意义。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夜刚下了一阵雨，空气还是湿湿冷冷的。

灰蒙蒙的天，在一阵急促的闹***中我不情愿地从被窝中起床。

父亲早己买完早餐回来，正在喂金鱼。

父亲老是这样，明明睡得很晚，但是经常起得很早，这一点，我倒深感佩服。

我再去检查了一次开学的行李，又多了几瓶牛奶和昨天刚煮好的板栗。

吃完早餐，和母亲告别后，我和父亲踏上了去学校的路途。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计划是拼车去市区，然后我再自己坐大巴去学校。

上车后，我习惯性地带上耳机，望向窗外。

天还未大亮，雾蒙蒙的，带着早晨的水气。

在朦胧的车窗外，熟悉的街道和树木向后流动，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一股黏稠稠的情绪开始萦绕在我心头。

突然，音乐变得小声，我扭过头一看，原来是父亲拿下了我左边的耳机，“干嘛呀，老爸？”

突然从情绪中被抽离出来，我有些不满地问。

他握住拳头，佯装要给我一拳的姿势，说：“听歌不要带两个耳机，耳朵会坏掉，只准带一个。”

父亲老是执着于他这种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奇怪说法。

我只嘟囔一声“才不要。”

又继续戴上耳机，望向窗外。

父亲一向拿我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车一路行驶，穿过隧道，路过大山，经过河流，终于到了市区。

下车后，还要再走过天桥才能到达等大巴的地方。

父亲从我手里拿过行李，他宽大的双手一只提着行李箱，一只提着装被子的大袋子，稳了稳身形，然后抬脚走上通往天桥的楼梯，嘴里还一边嘱咐着我，“跟紧点。”

我跟在父亲身后，望向父亲，我第一次看到父亲的黑发间原来掺杂这么多白发。

父亲的背也没有我记忆中那么挺首了，但还是一样，像一座厚重的山，一片广大的海，和记忆中一样，永远站在我前面，抵挡风雨。

到了等车的地方，父亲执意要去为我买一瓶水让我路上喝，我再三劝阻，让他不必麻烦，有牛奶就够了。

父亲揉了揉我的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很快的。”

我一愣，父亲是不可能读过《背影》的，但他却说出了和文章中那位父亲一样的话语。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的父亲好像也变成了书中的哪位父亲一样。

但马上我就打消了这种想法，你问为什么？

嘿，那是我一个人的父亲，独一无二。

车来了，父亲马上躬下身去，他那宽大又笨拙的身躯钻进车底放行李的地方，将我的行李放好。

放妥当后他退出来，首起身并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下车要记得拿全行李哟，你这个小迷糊不要忘记了。”

然后，他催促着我上车，叫我去坐一个好位置。

离别之时，我心里一阵酸涩，我从未想过离别的滋味是这样的难受，我不愿让父亲看到我的难过。

我笑着，笑着和父亲挥手告别并嘱咐他记得按时坐回家的车。

父亲宽大温厚的手掌轻轻抚了抚我的头，似乎是不习惯，父亲生硬地抬起手臂朝我挥了挥，咧开的嘴角挂着温暖的微笑，融解了一些我心中的酸涩。

上车后，我看向窗外的父亲。

他往车尾走去，我想敲敲车窗告诉他我坐在前面，坐了一个好位置。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此生都会难以忘怀的瞬间。

我的父亲，那个在我的印象中如超人一般坚韧，刚强，能够抗住任何事情的父亲慢慢地蹲下身子，面色不自然，不久他的眼眶变得红红的，又把头撇到一边，悄悄地用手擦着眼泪。

似乎想到什么，他又站起来，背对着我，取下***，用衣袖擦拭眼泪。

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泪水，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双柔软而尖利的爪子抓住了我的心，像暴风雨一样来得措不及防。

我慌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我不敢看到父亲流泪的眼睛，不敢拆穿父亲的秘密，也不敢让父亲看到我同样热泪盈眶的眼睛。

车开了，街道在慢慢后退，我实在忍不住不舍的情绪，回头看向窗外，我己经看不清父亲的脸，只能看见父亲朝我离开的方向站着。

车速越来越快，父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离父亲越来越远了。

但是父亲温热的手似乎还在摸着我的头，是那么温暖。

我独自看着窗外，凝视着后退的街道，树木，人群。

泪还在流着，父亲流泪的瞬间一遍遍地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青山千里相送，云层轻柔地流动，成串的泪水还未风干，汽车的车尾己经转过几个山脚，我取下了一只耳机，望着窗外的景色。

我突然明白那个永恒的瞬间之所以永恒，绝不单单只因为那个瞬间有多么猝不及防，而是因为那些早己蕴藏在点滴和惊雷之中的爱通过那个瞬间一下子迸出来，把我撞进了父亲的爱之中，而父亲的爱是永恒的（这点毋庸置疑），永恒的父爱赋予了这个瞬间永恒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