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圣送冤文

师徒二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开阔地带。

只见前方不远处，聚集着数百个年轻女子，她们身着色彩艳丽的衣裙，头上戴着鲜艳的花环，正围在一起嬉戏玩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见状，眉头微微皱起，对悟空说：“悟空，我们还是绕道走吧，这人不同于牡丹，我们还是不要惹麻烦。”

悟空顺着***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些女子个个年轻貌美，风姿绰约，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师父，她们是什么人？

为何要躲着她们？”

“她们不过是些红尘俗世的女子，我们出家人，应该远离这些是非之地。”

***淡淡地说道。

“师父，您老人家总是想太多了，而且还喜欢纠缠一些文绉绉的东西！

要是没有这两个毛病，恐怕我们取经的路也要走得快一些。”

悟空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们在家人，我们是出家人，他们向东，我们向西，有何干系？”

***一时无语，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清脆的童声打断。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是一个和尚，一个骑着白马的和尚！”

“哇，他身上的衣服好奇怪啊，五颜六色的，像个叫花子！”

不知何时，那群女子中跑出来***个孩童，将***团团围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最不喜被人打扰，更何况是这群顽劣孩童，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劝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贫僧乃是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和尚，你身上的衣服能不能送给我？”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起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是啊，是啊，我也想要一件！”

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这……”***顿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这件百衲衣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是他求道的象征之一吧。

“和尚，你要是舍不得就算了，回家叫我娘也做一件！”

另一个小男孩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大声嚷嚷道，“我要青苹果色、断肠草色、绿杨柳色、比翼鸟色、晚霞色、燕子羽毛色、酱油色、天蓝色、桃红色、玉石色、莲花瓣色、青莲花色、银白色、鱼肚白色、墨水色、青石板色、芦苇花色、草绿色、五颜六色、锦缎色、荔枝色、珊瑚色、鸭头绿色、回文图案锦缎色、相思鸟羽毛色的百衲衣，到时候，你这破衣我就不稀罕了！”

听到这番童言无忌的话语，***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群孩子逼到如此境地。

***老和尚闭着眼，仿佛入定一般，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只有那紧闭的眉头，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猪八戒可没他师父那份定力，依旧沉浸在“天伦之乐”中，一会儿搂着这个让人家小孩叫“干爹”，一会儿抱着那个让人家小孩叫“湿父”，逗得那群花童笑得前仰后合，全然不知危险将至。

孙悟空在一旁看着，胸中怒火越烧越旺。

他早就看这群小兔崽子不顺眼了，一个个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

师父慈悲为怀，不愿与他们计较，可俺老孙可不是泥捏的，受不得这等窝囊气！

他眼珠一瞪，金箍棒“噌”的一声从耳朵里钻了出来，仿佛一条怒龙，在空中翻滚咆哮。

“都给俺老孙滚！”

孙悟空一声怒吼，声震山谷。

孩子们吓得屁滚尿流，扔下手里的花篮，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

“想跑？

晚了！”

孙悟空杀红了眼，哪管他们是人是妖，抡起金箍棒便是一阵乱打。

可怜这些如花似玉的孩子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化作漫天血雨，随风飘散。

***丛中，那些原本还在嬉笑打闹的美人，眼见这人间惨剧，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花容失色，尖叫着西散奔逃。

“哪里走！”

孙悟空杀心大起，金箍棒在他手中棒花翻飞，收割着鲜活的生命。

那些美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哭喊着，哀求着，却依然逃不过金箍棒的无情碾压，转眼间便香消玉殒，只留下满地残花败柳，无声地诉说着这场人间惨剧。

孙悟空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手中的金箍棒滴着鲜血，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

他望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心中突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悲凉。

这股悲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扔掉金箍棒，双手抱头，跪倒在地，仰天长啸：“为什么老孙又开了这杀戒？”

泪水，从他眼中奔涌而出。

他想起五百年前，自己大闹天宫，何等快意恩仇那也只是“闹”呀？

何曾在那天宫大开杀戒呢？

“不！

这不是俺老孙想要的！”

孙悟空猛地站起身，愤恨眼神中充满两股迷茫和落寞。

他知道，自己好像突然走进一条歧途，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歧途。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义无反顾。

“罢了，罢了！”

孙悟空苦笑着摇摇头，将金箍棒收回耳中，转身朝***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交代这一切。

他太了解***了，那个迂腐的老和尚，若是知道自己杀了这么多人，紧箍咒还不活活念死他？

他得为这些无辜的亡魂做点什么。

他环顾西周，看到路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便走过去，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块，开始在上面刻字。

“你们的名字，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来过这个世界！”

悟空对着满地尸体大喊。

他刻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刻进这冰冷的石头里，刻进这***。

一个个名字被他刻在石头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做完这一切，悟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还不够，还不够……”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块木板上。

他走过去，拾起路边石块做砚台，折下梅枝为笔，又掘土和泥充作墨汁，开始在木板上奋笔疾书。

他在木板上写下一篇祭文，为这些亡魂送行，也为他自己赎罪。

“大唐皇帝御赐百宝袈裟五珠锡杖钦封御弟唐三藏法师之大徒弟水帘洞洞主齐天大圣贫僧孙悟空，谨以薄酒素食敬献给此地无故蒙难的冤魂男女，并致哀辞一篇，以慰亡灵。

唉！

尔等本是家宅安宁，如今却阴阳两隔，天理何在！

为何正值青春年少，却遭此横祸？

可怜你们这些孩童，本该骑着竹马嬉戏玩耍，尚未来得及享受人世繁华，便如三月桃花流水般消逝，又如九天白鹤被云雾遮蔽，徒留一片苍茫！

我为你们感到痛心疾首！

想那女子，本该在闺房中学习女红，如今却香消玉殒，徒留悲痛！

为何青春正好，却如春草般转瞬即逝，生命短暂？

我为你们感到痛心疾首！

想那孩童，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如今却天人永隔，徒留悲痛！

为何不效仿圣贤教诲，好好孝敬父母，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为你们感到痛心疾首！

唉！

如今烟消云散，我己无力回天！

只能在此，为你们送上这篇祭文，愿你们安息！

我为你们感到痛心疾首！”

写罢，他将衣袖一甩，学着那儒生模样，摇头晃脑，高声诵念起来。

声音悲怆，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久久不息。

悟空将那祭文念完，只觉喉咙干涩，心中却无半分轻松，那木板上的一字一句，仿佛重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他走到牡丹树下，未曾想师父和师弟正横七竖八睡得正香，连那白龙马也在梦中打着响鼻，悟空一股无名怒火“腾”地窜了上来。

师父那平日里超凡脱俗的样貌此刻也变得无比虚伪，那轻微的鼾声在悟空听来，竟如同惊雷般刺耳。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一朵野花，狠狠地揉成一团，用力塞进八戒的大耳朵里，怒吼道：“呆子！

你还睡得安稳？！

你可知那些枉死的冤魂，此刻正在下面受苦！

你还有脸在这呼呼大睡？！”

八戒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耳朵，看见悟空怒目圆睁地站在面前，还当是自己做梦，嘟囔了一句：“师父，莫不是又念那紧箍咒……”悟空冷笑一声，索性压低了声音，模仿着***的语气说道：“为师方才做了个梦，梦见观音菩萨路过此地，特意嘱咐我，要将你逐出师门！”

八戒一听，顿时睡意全无，他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声音颤抖着问道：“菩萨为何要赶我走？

可是悟空那厮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悟空冷眼看着他，继续学着***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菩萨说，你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睡懒，毫无进取之心，根本不配做取经人。

还说，你尘缘未了，叫你速速回高老庄去，莫要再误了人家翠兰姑***青春！”

八戒一听这话，急得都快哭了，他一把抓住悟空的手，哀求道：“师兄，你可要救救我啊！

我早己看破红尘，一心向佛，只想跟着师父去西天取经，求得真经，好早日修成正果啊！

你快去跟菩萨说说，让她不要赶我走！”

悟空一把甩开他的手，冷笑道：“菩萨的话，岂是我等能够质疑的？

你还是死了这取经的心思吧！”

说罢，他不再理会八戒的苦苦哀求，转身朝西边走去。

他走得潇洒，走得决绝，只留下八戒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还未从梦中醒来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