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雾用完膳就去找云玉娇了，没忘记带上昨夜他忘记拿走的大氅。

她这次进书房，倒是畅通无阻。

百岁在门口守着，见到她后，还是板着张娃娃脸，却别扭的颔首一礼：“王妃。”

云清雾挑眉，揶揄道：“今儿吃错药了？这么懂礼貌。”

百岁磨牙，到底没说什么。

云清雾哼了哼，迈步进去，见男人坐在书案前，桌案上公文堆叠如山。

云清雾心里啧啧，真心觉得，现任东宫那个窝囊废都没云玉娇这么忙。

她目光一转，就瞧见放在窗边的花盆，小人参耷拉着叶子，她进来后，那叶子又开始抖抖抖。

云玉娇将手里这本公文批完，才看向她，见她拿手一个劲的戳着小人参，满眼的恶趣味，像个童心未泯的熊孩子。

“不是有事要谈吗？”他开了口。

云清雾偏头，将大氅丢在旁边，信步过去，瞥了眼他那一堆公文：“忙完了？”

“尚有空余。”

云清雾见他这么忙，直奔主题道：“找你给小山灵重新取个名。”

云玉娇略感意外，“仅此？”

“嗯哼，你赶紧想想，现在就写了给我。”

对云玉娇而言，这的确是连小事都算不上的事，但见云清雾神色认真，他从旁取来宣纸铺平，略微沉吟，就有了成算。

狼毫笔落于白宣纸上，字如铁画银钩，峥嵘中现风骨，苍劲有力。

都说字如其人。

云清雾看现在的云玉娇，是瞧不出曾经的影子。

但这字嘛……

倒是没变。

“衡鹿。”她轻念道：“这两字何意？”

“山林之木,衡鹿守之。衡鹿二字，既是官名，也有守护之意。”

云清雾神色有点莫名，心里嘀咕：这萧砚台莫不是知道这赐名意味着什么，才给山灵取了这么个名字？

判官笔也啧啧道：“那小山灵好福气啊。”

“你觉得此名不妥？”云玉娇见她神色有异。

云清雾摇头，感慨：“就是觉得缘分妙不可言，没准冥冥中注定你要和那小山灵结下一段缘分呢。”

她走上前，拿起宣纸，等墨迹干透，叠成了一只纸鹤。

“衡鹿为名，庇护生灵，去吧。”她指尖一点，那纸鹤竟就振翅飞出的窗外，在夜色中化为流光飘向那深山之中。

就在山名定下的那一刻，曾经的食婴山，如今的衡鹿山中，卷起清风，将迷瘴秽气吹散。

破败的山灵庙里，灵光大作，隐约间似有银铃般的笑声响在夜风中，绵绵细雨落下，山间草木都焕发新生般，茁壮成长。

而在那一刻，云玉娇恍惚间又听到了一声‘谢谢’。

像是有清风灌入灵台中，藏在他体内的阴风煞气都被吹散了一些。

“刚刚那是？”

“小山灵收到你的封正了。”

“封正？”云玉娇微讶：“不是赐名？”

云清雾耸肩，笑道：“都一样嘛，你为衡鹿山灵赐名，恰恰好赐的还是守护一方的官名，从此之后，它便有了人间护道一职在身。”

“对山灵来说，这可是大机缘，若它真能庇佑一方，来日没准能成一方正神呢。”

“恭喜王爷，这回可是结了个大善缘哦。”

云清雾狡黠眨眼：“开不开心，兴不兴奋，快！夸我！说王妃你真棒！”

云玉娇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几乎要顺着她的意思，说出那句夸奖的话。

意识到心神的失守，他定住神，清浅的嗯了声。

“王妃，很不错。”

云清雾：就这？

她满脸失望，瘪嘴道：“你自小也是跟着大儒读书的，夸人都不会？”

“先欠着。”

云清雾一副我信了你的邪的表情。

“口说无凭，立个字据吧。”

“除了欠我的夸奖，还有你发的横财，说好要分我一半的。”

云玉娇蹙眉，声音却带出几分笑意：“臭毛病倒是不少。”

他隐约觉得，让人立字据这种事，还有点熟悉。

以前谁也喜欢这么干来着？

嘴上虽说着云清雾毛病多，但他还是提笔立下字据，只是话赶趟说起了那笔‘横财’，云玉娇眉宇间多了几分郁色。

云清雾瞥他一眼：“你白天出门是去谢家了？看样子不顺利啊，那谢家小郎的‘魄’还在你身上揣着。”

云玉娇笔锋微顿，淡淡嗯了声。

云清雾心说奇怪，谢家明明是先太子妃的娘家，她记得以前云玉娇和谢家的关系也是极亲近的。

现在看来，今儿是吃了闭门羹？

正思忖着，百岁在外敲门：“王爷，穆夫人回来了，有事求见。”

云清雾眼睛一亮：“这么快？”

她还以为穆英今夜会留在侍郎府，最快也要明日才回来呢。

当下，她也不管云玉娇了，大步出去见穆英。

穆英等在院子里，见到云清雾后怔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复杂，但很快，神情又坚定了。

云玉娇稍慢了一步出来，就见云清雾已上前。

“穆夫人回来的这么快，回去可还顺利。”

“很顺利。”穆英吐出一口气，眉宇间的郁气都舒展开的，看云清雾的眼里满是感激。

云清雾见绿翘在后面一脸兴奋，就知穆英这一趟回去应该没吃亏。

“穆夫人找本王有事？”

穆英看了眼云清雾，犹疑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卷名册，双手递上。

云玉娇接过一览，神情冷了下去。

他见云清雾好奇，便将名册递给了她，看完后，云清雾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这赫然是一本记录着人口拐卖的名册，且名册上记录的都是孩童。

云清雾想到了食婴山上的孩童遗骨，以及鬼镜中的那群小鬼。

穆英道：“之前我神志不清，王生和周氏说话时从不避着我，每每我清醒时回忆他们的谈话，发现他们竟干着拐卖孩童之事。”

“这些年我清醒时，便会将他们的谈话记下。”

“按王生和周氏所言，他们只负责将拐来的孩子送去食婴山，那里似乎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而负责拐的孩子的，却是另一方人。”

穆英顿了顿，看向云清雾，神情复杂。

而云清雾却是笑了，“尚书府，罗氏。”

这下，线索都串起来了。

尚书府罗氏和管家负责拐孩子，而侍郎府王生和周氏则是下线，将孩子送去食婴山。

那些孩子，肉身被用来喂养山魈，一部分在死前就被拘走生魂，用来投喂那所谓的鬼差曲蝗。

另一部分的魂魄则是被用来喂养鬼镜。

真是好一场人鬼勾结的大案！

云清雾看向云玉娇，“加上穆夫人送来的这账本，拐杀孩童这条线算是明朗了。”

穆英听两人所言，就知自己记下的这份名册是给对人了。

同时，云清雾的反应，也让她松了口气。

毕竟，这份名册捅出去，王生狗命难保是肯定的，但云后行那边，肯定也别想好过。

穆英这次回去已和王生提出了和离，对方自然不愿意，还想将人强行留下，但架不住有绿翘和黑甲卫护着。

云玉娇知晓后，只道让穆英放心在王府住下。

穆英走后，云清雾才道：“尚书府背后的人，肯定和那两个妖道有关，他们的来历还没查出来啊？”

“查出来了，”云玉娇看了她一眼：“出云观。”

云清雾挑眉，“出云观又是什么地方？”

“城外出云山上的一处道观，香火鼎盛，京中有不少显贵都喜欢去那里上香祈福。”

云清雾点头，但看云玉娇的脸色，似对这结果并不满意。

“顺藤摸瓜，总能找出个所以然来。”

云清雾说着，这会儿更好奇穆英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就想跟着一起走，却被云玉娇叫住。

“字据不要了？”

“要要要！”

“明日陪我出去一趟，回来便给你。”

云清雾美目圆睁：“你还和我提条件？男人你得寸进尺啊。”

云玉娇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心情无端愉悦，“嗯，谢王妃夸奖。”

云清雾：很好，你又得罪我了，云玉娇！

记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