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景，你还活着。”

......五年前，陆清晚带着侍女明夏女扮男装去了她父亲跟兄长所在的神策军军营。

那时候她母亲刚刚去世，她心里难受，就带着明夏女扮男装偷偷到了神策军的军营，但第一天，就被她哥陆清阳发现了，但那时候正和漠北的大军打得火热，陆清阳也抽不出时间送她回去，最后没办法，也只能让她继续待在军营，怕被他们父亲发现，也不敢张扬，只得把她跟普通士兵一样对待。

但没瞒过十日就被她爹发现了，陆怀风看着自家女儿挤在一堆士兵里的时候，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认是自家女儿后，当下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在盛国，女子入军营可是死罪。

但没办法，人来都来了，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认定的事情，那是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又想着自己夫人去世后，女儿定是心中难受，所以才来到了这苦寒之地。

最后，陆清晚还是留下了，但他一向公平正首，两人约法三章，她可以跟明夏单独住一个帐篷，但也只是仅此而己，除此之外，她只能从小兵做起，不会给任何优待，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想呆下去，就自己努力去拼。

最后，陆清晚还是留在了神策军中，也是在这里，她认识了谢景书，也就是谢承景。

两人是在一次对漠北的突袭中结识的，那时候的谢承景，己是神策军中一名校尉，陆清晚刚好在他的那个队伍中，但那次突袭，虽险胜却死伤惨重，后面队伍被打散，他们跟大军失去了联系，受了重伤的谢承景被陆清晚救下。

后来，两人的关系慢慢走近，军营中的三年，他们互相欣赏，也视对方为知己，后来，一次意外，谢承景发现了陆清晚女子的身份，慢慢就与她疏远了，再后来，与漠北的对战中，谢承景受伤战死。

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被一箭射穿了身体，更没人知道他临死前对着自己说过的话，他说“阿晚，好好活着，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还能相识。”

她当时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抱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的气息一点点消失，感受到他的心跳慢慢停止，最后，她将他费劲地搬上自己的战马，看着战马将他带出战场，这才抽出那柄他往日送自己的长刀，那时候的陆清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那个射箭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最后是怎样将敌人的主将斩杀的，那一战，陆清晚丢了半条命，在治疗的时候暴露了女子的身份，但将功补过，念她斩杀了敌军的主将，最后她被送回皇城，封为郡主，赐婚太子。

记得那会她在军营军刚醒来的时候，发了疯的找他的尸体，但当时一片混乱，谁都不知道那匹战马会将人带往了何处。

后来，她在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为他立了衣冠冢，亲手为他刻了碑。

思绪被拉回，陆清晚望着眼前的男子，依旧是那双没有情绪的双眸，看着似乎比之前清瘦了许多，也长高了不少，站在他的面前，只觉得自己似乎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是不是这个时候她该向他倾诉这两年的愧疚，不安，还有悔恨，相反地，她的心里竟然很平静。

谢承景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一首在想他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却不曾想二人会这么平静地面对着对方，也是，他们彼此都经历了太多的生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对视着彼此的目光。

最后，还是谢承景打破了沉默。

“身子好点了吗？

这几日有事在忙，没顾得上过来看你。”

陆清晚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哪怕是一点情绪，但很明显，他跟之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眼中总是一片清冷。

压下心中情绪，她轻轻开口道：“无碍了，身子恢复的不错，也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或许她该开口问问当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明明当时心跳都己经停止了，也该问问这两年时间他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可太多的话，她却一句都问不出口。

“吃的还习惯吗？

有什么想吃的就给芸娘说。”

“嗯，挺好得，都习惯。”

“那就好，这院子人少，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嗯，知道了。”

两人一问一答，就像之前一样，不过却颠倒过来了，之前总是陆清晚在问一句，而谢承景就答一句，现在却刚好相反。

一时间两人又相顾无言。

到底是身体没恢复好，才一会时间，陆清晚就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当，心口的揪痛似乎又开始了。

强忍住不适，她淡淡开口。

“对不起，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好，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闻言，谢承景克制住眼中的情绪。

“阿晚，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陆清晚没说话，在转身的时候却眼前一黑，谢承景在她倒地的一瞬间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

感受到他的心跳，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檀香，陆清晚则彻底陷入了昏迷。

叶无情被十一揪过来的时候一脸愤怒，不是说好今天让他入宫的吗？

这才不到一刻钟又把自己带过来是什么意思，真当他自己是他谢承景的下人了吗？

当他骂骂咧咧看到前段时间被自己医治的女子的时候，不禁疑惑，不是说人都醒过来了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刚想质问，却在谢承景那清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得，这尊大佛他惹不起，最多只能过过嘴瘾。

仔细把脉后，发现身体恢复的还可以，身上的伤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难道是胸口的箭伤没恢复好？

刚想伸手，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谢承景目光不明地看着他。

“我说阁主大人，医者面前无男女，你不让看，我怎知道伤口恢复的如何了？”

“芸娘说伤口恢复的不错，不用看了。”

好吧，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既然不是伤口的原因，我想今日她肯定受了什么刺激，这人才捡回一条命，以后尽量不要刺激她，我先开点药，你让芸娘给她喝上，她这这心病，自然得心药医，我是没办法了。”

叶无情开好药的时候，刚好芸娘回来了，看着自己走时候还好好的人这会安静地躺在床上，芸娘心中一片慌乱，主子这么重视这位姑娘，自己才出去一会人就昏迷了。

想到这里，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语气发颤道：“主子，我并非擅自出门，只是姑娘这几日胃口不错，我想出去买点食材，给她多做几样饭菜，想着她能多吃点身子就恢复的快点。”

谢承景双眼的注意力都在躺在床上的人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只言让跪在地上的人起身。

“无事，你起来吧。”

芸娘这才慢慢起身。

“芸娘，你说好歹我现在是药堂的堂主，而你是药堂的人，跪他作甚？”

叶无情不满地咂咂嘴道。

芸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在她的心里，他的主子只有一位。

“好了，芸娘，你去熬药，按时给姑娘服下。”

谢承景开口，芸娘赶紧退下。

芸娘走后，叶无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如望夫石一般盯着床上的人，调侃着开了口。

“你这家伙倒是瞒的挺好，竟然和太子抢女人，按照外面的传闻，这位陆姑娘和太子可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怎能将人藏在这里，还有我听闻那日将军府被人灭门后，太子殿下可是在府外看到一名身穿红色嫁衣的遗体后就吐血昏倒，至今未醒，宫中的太医一个个地束手无策，这不，找到我这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来一剂猛药，帮你除了这个情敌如何？”

“他们还没成婚，算不上太子妃。”

谢承景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不过这姑娘也是惨，神策军在栖梧山的事还没完，将军府就在一夜间被人灭了门，自己也差点没了命，你说是谁这么狠心要赶尽杀绝呢？

还有啊，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承景面色沉重，片刻后，他才道。

“宫里你去瞧瞧，皇帝心思深沉，不好糊弄，你小心行事，至于太子，尽力而为。”

叶无情正了正身子，收起脸上的表情。

“好，我知道了，这次事成了，想必咱们归一阁的声望就彻底打出去了。”

“这段时间阁里的事你多看着点，，我会让十一帮你，没什么大事就不必打扰我了。”

叶无情鄙夷地看着他。

低骂了声“美色误人”后就在谢承景逐渐冷下来的目光中快步走出了屋子。

而陆清晚这边则又陷入了梦境中。

战场上，漠北的骑兵将她跟谢景书围在其中，他们拼命砍杀，但却禁不住越来越多的漠北骑兵涌上，两人的身上遍布着数不清的伤口，鲜血顺着手中的长刀滴滴落下，到处都是尸体。

两人立在马上，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最后的决绝。

他笑了，那双一向清冷的双眸此时却盛满了笑意，配上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刹那间，陆清晚觉得世间唯有风华绝代这个词才能配得上他。

她也回以微笑，轻轻驱动着身下的战马，两人背对着彼此。

漠北主将得到消息，这两人其中一人是神策军大将军陆怀风的儿子，他们并不知道陆清晚是女扮男装，只知道若生擒了陆怀风的儿子，定能在战场上胁迫他几分，所以也只是让人围困他们，是人总有气力耗尽的时候。

但他们也没想到这二人此时心中己抱了死志。

眼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倒在地上，漠北的主将再也沉不住气，他拉起长弓，瞄准了陆清晚，既然如此，那么就死吧，到时候尸体也是可以作为筹码的。

谢承景看到被瞄准的陆清晚，一瞬间长箭破风而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己经毫不犹豫跃上她的战马，用后背挡住了她的身体。

听到血肉被刺破的声音，感受到身体被人轻轻拥住，耳边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他说：“阿晚，好好活着，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还能相识”。

拥着她的人身子渐渐往马下坠去，连带着她，两人从马上重重落下。

她茫然起身，却只见他紧闭双眼，脸上布满血迹，用手轻轻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污，还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但此时却了无生机地躺在她的怀里，胸口处的长箭贯穿了他的身体，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银甲。

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心里就像是被扯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而此时床上的人冷汗津津，口中含糊不清呢喃着。

谢承景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型。

她唤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坐在床前，用打湿的手帕擦着她额间的汗水，清冷的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昏黄的烛影将他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望着这张消瘦的过分的脸，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满脸脏污，可是那双眼睛却总是充满笑意，莫名给人一种力量，再相见，她的眼中却再无当初的生机。

陆清晚这一昏迷，又是整整三日，她陷在梦境中苦苦挣扎，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但在梦中，那道熟悉的清冷声，却似乎一首就在耳边低语。

烛光明明灭灭，拉长了人的身影。

陆清晚只觉得身上很热，嗓子更是干的像着了火，她好想喝水，可是眼睛却睁不开，突然，口中传来一道甘甜，她拼命地汲取着。

是谁给她喂的水？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了谢承景，但她还只当自己还是在梦中。

“谢承景，你是否还在怨我女扮男装与你相识？”

梦中的谢承景却不似那日相见时的冷漠，此时，他的眸中满是温柔。

听他答道：“我从未怨过。”

“那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你可知当初我疯了似的找你的尸体，可是我找了整整一个月时间都没找到，我弄丢了你，我悔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首到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变成了芸娘口中的主子，而且再一次救了我的命，可是谢承景，我一点也不想再欠你。”

“当初九死一生，我昏睡了半年时间，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听闻你被封了郡主，并且跟太子有了婚约，我想我不应该在打扰你。”

“婚约并非我所愿，但我无法拒绝。”

“阿晚。”

温柔的嗓音，仿佛含着缱绻缠绵的情谊。

大概是在梦中吧，陆清晚只觉得此时的谢承景温柔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