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人间蒸发。公司那边,他委托了职业经理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上班。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大房子。或者回我自己的小公寓。
林远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衣帽间里他昂贵的西装。书房里他用惯的钢笔。
浴室里他喜欢的剃须水的味道。甚至冰箱里。还有他买的,我没喝完的牛奶。都在提醒我。
那段被精心设计。又猝然断裂的婚姻。日子一天天过。我试图让自己忙起来。
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可夜深人静。那些画面。那些声音。还是会不受控制地钻进脑子里。
林远温柔的笑。他掌心透过后背传来的温度。他蹲在浴缸边给我揉肩膀时专注的侧脸。
还有……他最后离开时。那双死寂荒芜的眼睛。心口某个地方。钝钝地疼。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反复***。我恨他吗?恨。恨他的欺骗。恨他的算计。
恨他把我当成猎物一样布网。可……为什么想起他最后说“离婚”时平静的眼神。
心会这么痛?两个月后。一个普通的周末上午。我回那栋大房子取一些东西。在书房。
那个保险柜前。我鬼使神差地。又蹲了下去。拉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文件。绒布盒子。
还有那个银色的U盘。都不见了。他拿走了。彻底抹掉了所有痕迹。我坐在地板上。
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看着空荡荡的保险柜。心里也空了一块。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归属地是国外。我接通。“喂?”“顾**吗?”是个有点耳熟的男声。“你是?”“陈放。
”我的心猛地一跳。林远那个发小。“有事?”“林远病了。”陈放的声音很低沉,
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很严重。”“……”“他不想让你知道。
”“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在瑞士,苏黎世大学医院。”“癌症。”“晚期。
”“医生说……可能……没多少时间了。”陈放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架飞机在起飞。癌症?晚期?林远?那个高大。强势。
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很飘忽。
“查出来……有段时间了。”陈放的声音充满疲惫,“大概……在你们婚礼前。
”婚礼前……轰——像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婚礼前……他查出了癌症。晚期。
所以……他威胁周扬。用最激烈的手段清除障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得到我?用尽手段。不择手段。只为……拥有我?那些欺骗。
那些算计。那些冰冷强硬的手段……背后藏着的……竟然是……一种绝望的、倒计时的疯狂?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又像被架在火上烤。“顾**,”陈放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他……真的很想你。”“他昏迷的时候……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做了很多错事……伤了你……”“但……看在他快死的份上……”“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就当……送他一程。”电话挂断了。我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很久。很久。
三天后。瑞士。苏黎世。深秋。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空气清冷。带着湿意。
苏黎世大学医院。白色的建筑。肃穆。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道。
陈放在住院楼门口等我。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看着很憔悴。“顾**。
”他朝我点点头,眼神复杂。“他……怎么样?”我问。“不太好。”陈放声音沙哑,
“刚做完一次化疗,反应很大。现在……睡着。”他带我上楼。穿过长长的。安静的。
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VIP病房。门虚掩着。陈放推开门。示意我进去。他留在门外。
轻轻带上了门。病房很大。很干净。落地窗外是阴郁的天空和远山。
房间里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一丝……衰败的气息。病床上。
林远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我几乎认不出他。他瘦脱了形。脸颊凹陷。
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病态的灰白。头发剃光了。戴着帽子。
露出的头皮上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曾经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人。现在缩在宽大的病床上。
像个……脆弱的纸片人。他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我慢慢走过去。
脚步很轻。怕惊醒他。又怕……他已经醒不过来。在病床边停下。低头看着他。
这张曾经英俊逼人、意气风发的脸。如今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心口那块地方。
又开始尖锐地疼。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拧紧。原来……恨一个人。
和心疼一个人。并不冲突。我轻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脑子里一片混乱。恨吗?恨。怨吗?怨。可看着他此刻的样子。那些恨和怨。
又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难过。和……窒息般的无力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从铅灰。慢慢变成更深的暮色。病房里没有开灯。
光线昏暗。仪器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脸上。更显憔悴。他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是茫然的。空洞的。没有焦距。过了几秒。他的目光。
慢慢转向我。定住。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因为消瘦。显得更大。更幽深。
里面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
但那狂喜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更沉的痛苦和……恐惧取代。他猛地闭上眼睛。